第二届“《鍾山》文学奖”获奖作品——张尔客:《时间与花朵》


授奖词:
《时间与花朵》是张尔客的一次“返乡”之旅,一次对于物质的深情回眸,他以极具开放性的知识考古的姿态,和随物赋形的博物志的诗学方式,把主体有关爱情、时间、空间、欲望的宏阔又精微的思考,全部熔铸进了他所着力呈现的物质、事物的内心,从而培育出一种极致性的“物质的想象力”。


获奖感言:

雨后,南京远郊,我牵着孙子的手散步。看到薄暮下的群山,不到两岁的他突然大声道:“啊!大山睡觉了。”果然云霓朦胧,彩霞为被,九峰连绵的仑山斜倚着天壁,慵散地躺着。

成人与儿童感知自然有着不同的方式。成人是不可救药的现实主义者,即使偶尔浪漫主义,常用的就是形容和比喻,使用好像、如同这样的字眼。比如,我斯时所想的就是,那山宛如以手支颐的浴后美妇。而儿童是超现实主义者,或者是原始的现实主义者,他们将自然与自我直接融合,将所有景物视为与自己一样真切的生命,与人平等,与人互动。这才是真实的世界。成人与真实的世界已经隔了一层浓重的理性。

那么拙作《时间与花朵》,可能就是介于成人与儿童之间的一种感觉的书写。我试图将花朵作为独立质感的生命去感受描述,又试图将它们与其自然形态、历史传说、花语释义结合在一起,还试图将花朵放在不同的空间、地点和境域,表达出我人生遭际的若干想法。

当然,最终一切还要归于时间。

这是一首复调诗歌。杂乱而有脉络。就像花园蓬生的草丛,其根系与各种花朵相连续,其叶片与亘久的时间相触碰,在瑟瑟的律动中,我记录了一些细琐而繁冗的诗情。遗憾的是,它还没有表达出我与万朵鲜花对话之万一,生活的无序依然如故,由此说出的哲理晦涩而无力。与孙子散步后再看这首诗,我真切地认为:成人写诗的才华是有限的,儿童的想象无边无际。

我确实努力着,在毫无诗意的现实生活中寻找遽然而来的些微诗意,并在灵魂最幽闭的空间里酝酿和滋长。酲然其间,并扩而大之。我想我的诗歌还会如此延续下去。

谢谢评委,激励我继续以诗歌为由,活出一些深度和广度。


作品选读

院落·三月

我来到三月,你却去了四月。院落的那只鸡认识我:

总是与虫子说话,它的舌头缩小了。

伸出来,在太阳下晒晒,一条河流从喙尖流出。

而一片落叶就是一个世界,其上的蚜虫是我的亲戚。

鸡啄了它一下,我的某一个部位感受到尖锐的疼痛,

    并且舒服。

 

曾经有人来过,现在我来了。这个院落空无一人。

而更多人的影子正在苏醒。

苏醒之后的影子是另一种形式的人。

可以呼吸的影子。

可以说话的影子。

可以行动的影子。

可以互相握手的影子。

可以与时间一起伸展和收缩的影子。

自由的影子,永远只想成为影子。

贴着地皮或者墙壁,它们在做梦:梦里有花。

****

捉住那只正在奔逃的硕鼠,将它插入大地之中,老鼠的耳朵成为了花(鼠耳草Common Mouse Ear)。这是自然的造化,命定的结局,敏锐的触角,接受世界弦外之音的窗口。

茼蒿(Crown Daisy)是个娉婷的村姑,一身天然的清香,一脸无辜的表情,由此我想到最初的恋情,以及田野上对歌的男女。

繁缕花(Chickweed)是一个总在孕育期的母亲,一年到头头顶着白色的星星,博大而又热情,是花草中的圣母。

野生水仙(Wild Daffodil),矮小而又淡雅的小女子,坐在山与水之间,领导着四野的花草,在风雨之中想着太阳下的往事。

野生黄水仙(Wild Jonquil):迷恋自己水中影子的美男子的化身,那喀索斯(Narcissus)在水池里建造了一所透明的房子。

弹指婆婆纳(Fingered Speedwell)自然生长于路边野外,从春到夏开着蓝色的小花,像被人遗弃的童养媳,低声细气地对我说着话。

康沃尔石南(Cornish Heather)是万能之花,它是扫帚、篮子、床与睡眠的原料,是盖在屋顶上的毡子,是鸡的食物,被鸟叼在嘴里走过了千山万水,以为在其肚子里找到归宿,却随着白色的便矢落入了江河。

沙洲蕃红花(Sand Crocus)供奉于教皇的灵柩之前,虚伪而且高贵,它没有朋友,是花中的贵族。贵族们总是在墓园里找到显著的地位。

款冬蒲公英(Coltsfoot)是个早于父母出生的孩子,它穿着鲜艳的衣裳耐心地等着姗姗来迟的双亲。

大豹毒(Great Leopardsbane)装饰在山中小屋的庭院里,从容而又淡定。它从来不装腔作势,偶尔低下头来,那种小小的羞怯,让轻风心疼。

伯利恒之星(Star of Bethlehem)总是在阳光下卷起花瓣。这个敏感的巴勒斯坦姑娘,伸出温柔之手,拉下了天空的窗帘。

野生紫罗兰(Common Dog Violet)从来不涂抹任何化妆品,这个素面朝天的女人是紫罗兰中的最清纯的种类。

白延胡索(White Ramping Fumitory)是个好动的孩子,即使没有一丝风,它也总是跃跃欲试。

白屈菜(Lesser Celandine)是个害羞的孩子,它只对着太阳开花说话,阴天一来,就躲藏在自己的影子里。

猫眼草(Golden Saxifrage)只有花萼没有花瓣,它以变幻万端的眼神看着世界。

天仙子(Henbane),花中最美的名字,却交给了一个邪恶的天使,它奇臭而剧毒,在犯罪记录里榜上有名。

绿豹毒(Green Leopardsbane)总有第二次生命,春天的花儿谢了,秋天还会花开二度。

小型水仙(Dwarf Narcissus)是一个沉默者,在一群朋友中经常扮演着微笑倾听的角色。如果有她坐在你的身旁,请住嘴,让你的眼睛去读她,此时你才会感受到那种来自于心底深处的震颤。许多人都是因为语言太多失去了思想和爱情。


作者简介

张尔客,男,原名张剑,1964年生人,江苏徐州人。著有长篇小说 《非鸟》《欲望的边界》《纯然之色》《听老鼠唱歌》等。长诗《辽阔的寂寞》、《城市里的兄弟》、《我来到矿工兄弟中间》获《芳草》第四届汉语诗歌双年十佳诗人奖、《上海文学》第三届文学新人大赛一等奖、《诗歌月刊》第三届“桃源杯”世界华语诗歌大赛特等奖。中国作家协会会员,江苏省作家协会理事。 


张尔客《鍾山》发表作品

2010年第6期《三角形的梦》(组诗)

2011年长篇B卷《欲望的边界》(长篇小说)

2015年第1期《时间与花朵》(诗歌)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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