吴祖丽:人的趋光性,以及相反——《芙蓉旅馆》创作谈


前两年,常到一个小区值守。小区小而旧,门口有六株高大挺拔足可合抱的广玉兰树,看上去很历些风霜和岁月。楼后面有些废弃的房子,幽暗破败,开过歌厅,做过影楼,最早是个小服装厂,有几间屋子门头上歪歪斜斜挂着字迹斑驳的标牌,勉强可以辨认出财务科、办公室等字样。从七零八落的玻璃窗望进去,里面横七竖八堆放着一些办公桌椅,灰尘遍布,蛛网横生。房子前面有一大片菜地,倒是井然有序,青翠繁茂,各有其主的意思。

很多个寂寂无人的上午和下午,我在门口走来走去,听广玉兰花瓣落在水泥地上发出轻微的扑扑声,像无言的叹息和诘问。更多时候会走进菜园里,目睹她们种地浇水沤肥,每每被一片半人高的碧绿葳蕤的天麻所吸引,主人是个背弯成鱼钩的老妇,她说以前头疼起来满地打滚,种了三四年天麻,取其根茎炖汤,现在头真的不疼了。天麻不是本地植物,甚为罕见,她好心拔了些给我。我无处可种,转赠给了好朋友,也不知长得怎么样了。

地方很平常,却足够日常足够芜杂,呈现出诸多令人着迷之处,好像连接了另外一个时空,带有梦幻气息。又像一个容器,足以提供一个小说的生根发芽和成长。我把爱莲,小武和莉莉放在这样一个场域,让他们交汇连接,与更多的远方,以及过去和未来发生关系。在我以前的好些小说中,都出现过名叫爱莲的女性,她们性格各异,面貌不一。《芙蓉宾馆》里的爱莲,是目前为止我最喜欢的一个。缺乏安全感的原生家庭,颠沛流离的成长经历,生活的种种艰辛不易,被她慢慢消化。我们看到一个稳定沉静的女孩,或者略显天真笨拙。“其实这些年跌跌撞撞的,但也没有滑落至孤绝之境。可能我总是一意遗忘那些突如其来的暴风骤雨,而宁愿记住罕见而珍贵的彩虹。”这是她的内心独白。

有些人,像植物一样自带趋光性,有些人显然相反。而写作者唯一能做的,只是尽力呈现,然后交给读者而已。

感谢《钟山》,写小说让人生变得有趣。



《芙蓉旅馆》(《鍾山》2023年第2期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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