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知寒:失重——《寻金之旅》创作谈


完成《寻金之旅》是在去年的冬天,很早就开始计划,写了开头,扔进桌面的半拉可及文档,就没再打开。半拉可及是东北土话,指一件事没办周全,卡在某个步骤上。写作时,我常卡壳,也常重新开始,能再从这个文件夹里将一个故事找出,去完成它,几乎靠玄学的运气。人和文字,跟人和人的缘分差不多,我们在不同时刻想表达的内容,也游走于变化。

李燕生的故事,听太多了,多到她在我记忆中成了个符号人物,只要想起,就能闻见许多气味儿,手上有清晰的触感。见到她时,她已走入老年,无论出现在哪儿,伴随她都是周围如出一辙的嫌弃。一个阴沉的,面相不善,从不摘下帽子的老太太,说话时,眼睛总直勾勾将你盯住,气氛诡异不安,让人有种见鬼了的要命。所以当得知她年轻时多脱俗,多擅长用优美的音色念诵课文,捕捉人心时,我很惊讶,半天对不上号儿。但那也是李燕生。其实谁不是这样呢,只是我们和自己相处多了,会忽略变化的发生,在别人眼里,它当然触目惊心。也不过,像李燕生这样两极反差的存在,会感觉她活在文学里,更为合适。因此写《寻金之旅》,对我来说能发散的内容不多,真正难的,是写着写着内心停顿,对这样的人生经历的感同,无异一次疲惫的请神。生活戏剧,总让我挺感慨,它安排的情节,没有慈悲的考虑,没有故意的刁难,感觉最后往往是鸡蛋收进了该装它的那个筐。只能这么安慰自己,属于李燕生的蛋筐,是先于文字出现的,虽然我的确想过,给它上面加点儿花边,添些暖色。没能实现,当又放任了自己,去跟从感觉。

跟从感觉,走入李燕生的心,过程的不快乐,都不太愿意想。在这种时候,说出生活还是很美好的,只要你换个应对这样类似的话,既轻飘,又让人失望。想作为女人,李燕生该在很多时候拥有同感,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,顺从自己的代价,是灵魂失重,让至亲至爱的人都渐行渐远,哪怕她其实多渴望亲近。倒是她那个神经病丈夫,会让我写着写着,苦涩一笑。他甚至不知道在和谁搏斗,只享受着斗,以此维持生机,交换人的自尊。此刻,我又一次想,人性是疑云遍布的星球,我们互相窥看,在各自的轨道旋转,最贴近的时刻,也鲜少真带来安慰。但即便这样,我们还是真实忠实地,走在各自的命途上。偶尔失重,偶尔一直失重。


《寻金之旅》(《鍾山2023年第2期》)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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